对于汉乐府长诗《孔雀东南飞》，我们并不陌生，它讲述了汉朝末年建安年间，庐江府小吏焦仲卿与妻子刘兰芝的悲情故事。夫妻二人本来琴瑟和鸣、恩爱无双，不幸的是焦母不喜欢刘兰芝，每日无事找茬，终于把兰芝逼回娘家。焦仲卿是个痴情汉，对兰芝发誓永不相负，待时机成熟再把她接回来。兰芝到家后不久就受到父兄的胁迫，要把她嫁于太守儿子，同时焦仲卿也被逼娶新妇，他二人无法抗命，约定共赴黄泉。刘兰芝一跃清池殒命，焦仲卿也在庭院树下上吊而亡，留下孔雀东南飞，五里一徘徊这样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。

这个故事很凄美，但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讨论，比如孔雀为何要向东南飞？它到底能不能飞？在古人眼中孔雀是什么样的形象？

孔雀的习性与传说

《南方异物志》记载：孔雀，交趾、雷、罗诸州甚多，生高山乔木之上，大如雁，高三四尺，不减于鹤，孔雀盛产于交趾等地，喜爱登高栖息于乔木之上，是一种十分古老的物种。《汉书》记载的孔雀多产自中亚、南亚和东南亚等地，如龟兹、于阗等国。

在亚洲，有些国家的人很喜爱孔雀，比如在印度，孔雀一直享有特殊地位。阿育王是孔雀王朝的第三代帝王，他统治时期，帝国版图大增，佛教成为印度国教，阿育王本人也皈依了佛教。阿育王的爷爷孔雀王朝的创立者旃陀罗笈多，出身于饲养孔雀的家族，因此孔雀在佛教里意义非凡。

在中国，孔雀从古至今也很受人推崇。据考古发现，大约五千多年前，我国北方的秦岭地区有野生孔雀生活的痕迹，但在史籍记载中，孔雀主要还是多见于南方。战国时期的湖南、湖北曾有孔雀出没，从汉代到晋代，在四川东部和云南一带也有孔雀的分布。因而在古代，孔雀又有南客、越鸟等名字。

由于古越国在长江以南，这种美丽的鸟儿在古代又叫越鸟。屈原《楚辞·九章》中写道，鸟飞返故乡兮，狐死必首丘，鸟飞走了依然会回到它生长的家乡，狐狸死在洞外时，它的头也要对着曾经住着的山丘，由此衍生出越鸟南栖狐死首丘的说法。

中国大部分地域位于北回归线以北，对多数中国人来说，东南是太阳初升的方向，东南方在文化中代表旺盛的生命之源；而孔雀的习性是喜爱光明，喜欢栖息高处，民间就有了孔雀属于阳鸟的说法。综合起来，古人认为孔雀向着东南飞符合它的习性，其实这不一定是它的自然本性，而是文化想象赋予的。

汉代乐府诗《孔雀东南飞》还有着独特的历史背景。凤凰虽然属于禽鸟，但它具有与众鸟不同的神异地位，是由各种动物拼接而成的形象，其形象元素屡有变化。凤纹图案虽然早在殷商时期就已出现，但恰是汉代画像石上，把孔雀的翎羽刻画在凤凰形象上。这说明，在汉代，孔雀被抬高到和凤凰相似的地位。作为大型的热带陆栖羽禽，孔雀虽有翅膀但身体沉重，既飞不高也飞不远，在飞行中只能滑翔前进，但是人们没有因为这个缺陷减少对孔雀的喜爱，反而借助把孔雀的特征安放到凤凰身上，使凤凰这种神鸟的异能附着在孔雀身上，让孔雀也能飞得高飞得远。

孔雀的形象与价值

孔有美和大之意，人们常用越鸟青春好颜色比喻美人；这种鸟儿高贵的仪态、骄傲的眼神，昭示了其并非凡间之物；中国古人还认为孔雀秉性高洁，具备九德。在《楚辞》中，孔雀与鸾凤、玄鹤齐名，有明智之鸟、洁白之士的称号。宋代的罗愿在《尔雅翼》里说，孔雀盖鸾凤之亚，仅次于鸾凤，被视为文明之鸟。有人认为孔雀就是星宿方位中的朱雀，人们用它象征南方并主宰火德，能在火中重生，和凤凰的特性极为相似。作为美丽、神性、美德的代名词，孔雀形象在宫廷与民间都很多见。

紫禁城中的几个重要大殿内，都可见石头或金属打造的孔雀铸件；另外在故宫的藏品中，还有大量的孔雀画作，最著名的有郎世宁所绘《孔雀开屏图》等，足见孔雀不同凡响的地位。在明清官制中，孔雀是三品文官补服才能使用的形象，低级官员严禁使用，是较高权力和地位的象征。

慈禧太后很喜爱孔雀，她乘坐的轿子即是八人花杆孔雀顶轿。在慈禧举办万寿盛典时，外商进贡了十大箱孔雀香烟，礼物中附有红孔雀和金孔雀两种烟画，这些烟画后来成为陪葬品。

人们不仅喜爱、迷恋孔雀形象，还饲养孔雀，与其亲密接触。饲养孔雀的习俗从先秦就开始了，后世有些朝代的皇帝在皇家园林中放养孔雀，并设置专门的喂养和管理机构。民间饲养孔雀条件不如皇家御苑那么好，常和其他禽类放在一起，但也都是散养，给孔雀足够的空间。比如清代学者屈大均曾放养过两只孔雀，用以满足文人雅趣。也有人采取笼养形式，只为观赏孔雀开屏的美姿，这种饲养方式在文人看来很是残忍，有人在诗中用笼养孔雀借喻失去自由的状态，以此抒发郁闷之情。

除了观赏价值，人们饲养孔雀还有其他用途，比如孔雀肉可以解百毒，包括药毒、蛊毒。相传孔雀华丽的羽翼之下还藏有剧毒孔雀胆，孔雀胆在武侠小说里出现率很高，其毒性超过了鹤顶红等毒药而位列第一，受到武林人士追捧。其实这点完全是小说家言，据现在医学验证，孔雀胆不仅不是毒药，还能用来治疗支气管炎。

孔雀全身都可利用，尤其是它们华丽的尾羽，可以制成各种装饰品，其中孔雀翎制成的扇子堪称工艺精品。有一种名为孔雀裘的衣服更是精品中的珍品，清初叶梦珠在《阅世编》中写道：今有孔雀毛织入缎内，名曰毛锦，花更华丽，每匹不过十二尺，值银五十余两。孔雀裘又叫雀金裘，是用孔雀毛拈线织罗而成。《红楼梦》里贾母送了贾宝玉一件孔雀裘衣服，作者曹雪芹很可能见过真正的雀金裘，把它描述为金翠辉煌、碧彩闪灼的样子。

审美也有传承，和古人一样，当代人对孔雀的喜爱，对美的痴迷从来不曾停歇。当代亚洲孔雀有蓝孔雀和绿孔雀两种，绿孔雀是中国原生孔雀，主要生活在云南，所以云南被称为孔雀之乡。这里定期举办孔雀文化节，每次文化节都会持续一月有余，届时不但舞者会表演民间传统的孔雀舞，文化节的主角当然也不会缺席，上万只孔雀齐聚一堂，万尾徐徐展开，上演人间难得一见的盛况。

栏目主编：张武 文字编辑：曹飞 题图来源：图虫 图片编辑：苏唯

来源：作者：学习时报